来了,还有他们的儿子,他已经结婚了,而生活还得继续,他不能继续这样,她也不能。他们都不能。
事实上,这里是陈莫菲的家。他得做点儿什么了,什么都好,总之不能什么也不做。
他想像明天见到陈莫菲时的情况,他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局促不安。说什么好呢?嗨!或者,我想你了,但是
但是后面的所有话都是废话,但人类有时不得不说一些废话。
直到流年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母亲仍旧没就他的提议表态,电视里仍旧是12频道,不停的重复,每一天都在重复。12频道,他抹了一把脸,忽然间意识到这么多天以来,他自己的日子就跟电视上这12频道一样,每一天都在重复,他把同一天过成了好多天。
晚饭保姆做得十分丰盛,流年很有胃口。
保姆满意的望着这一切,忽然有种当家做了主人的感觉。席间流年对她说,他不在的日子里一定要照顾好老太太。
保姆一叠声的应着,并小心翼翼的问起了孩子跟陈莫菲。
流年的筷子停留在半空,“我明天跟莫菲商量一下,看她愿意在哪头儿呆着。”
保姆欢快的往自己的嘴巴里填饭,她太害怕现在家里的氛围,如果不是流年出的价钱还可以,她早就辞职不干了。
带老太太就诊的过程并不愉快,流年开车,她跟保姆坐在后排座,轮椅被放在后备箱,先挂了康复科,大夫建议她定期到医院来做复健,说再这样呆下去她的肌张力会越来越小,越来越不好恢复,大夫亲切的问了流年的妈妈。
“老太太,您喜欢后半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吗?”
流年和保姆便热切的将目光投向老人,然而老人的眼睛里闪闪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而淡然的光,仿佛医生是在问跟她完不相关的旁人。
医生倒是见怪不怪,“没关系,有些老人就会这样,接受不了事实,所以情绪低落,让她常来,这儿都是来康复的老头儿老太太,来常了,聊上,一天家长理短儿的,有的患者后来好了反而更愿意来,这儿热闹啊,人多。”
流年知道这种时候至少他该陪个笑脸,然而他觉得自己笑不出来。
去看了精神科,做了检查,没什么器质性的病变,剩下的就是心理问题,医生开始问老人问题,据说一会儿还有笔答题,是检测老人目前的精神状况的,但是老人不配合,牙关紧咬,一个字儿都不往外蹦。
流年到最后都绝望了,医生建议他将老人收入院治疗,因为她有暴力倾向,谁也说不准以后她还会干出什么来。
流年没舍得,原封不动又把老太太运了回来。流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想到从前她也有这样的时候,好像是他们刚刚搬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有一阵子流年老看自己母亲一个人呆着发愣,有一次他问她怎么了。
那时她还没这么老,看起来还十分年轻,她回过眼神儿瞅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笑着说了一句儿子,你爱妈妈吗?
流年点点头,实际上那年他十八岁,正是羞于说爱的年纪,但母亲的问题还是让他点了点头。这是个肯定的答案,他觉得母亲心里一定装了什么,那个“什么”一定关于某些隐痛与哀伤,然而他心知自己对这些一定无能为力。
那时他以为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情一定不占大多数,现在流年知道了,人生真十之不如意。
他交代了保姆好生照应自己的母亲,然后转身出了门。很快到陈莫菲家,他自己开了门,门开时流年发现自己像个意外的闯入者。
客厅里陈乔正把他的儿子举过头顶,陈莫菲笑着说让他小心,保姆拿着个喂水的水瓶子站在客厅中央,阳光洒进来,靠近落地窗那一侧有一株巨大的阔叶绿植,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