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莫菲自己买的东西则随性一些,主要看实用。买这些东西倒没什么套路,不过买来买去后来竟越买越多,小床,还有小玩意儿,花花绿绿的小玩具,都办下了不少。陈莫菲有时看那些东西,还是觉得有一点遗憾的,因为没一样是孩子爸爸出手买的。
当然,她也理解他,相当长的时间里,他糟心的事儿也实在是够多。
身体越来越沉,电视被她打开,这屋子里没电脑,唯一能出动静的也就电视了,陈莫菲虽然习惯了独居,但一个人在公婆家里呆着还是头一次,出点儿动静仿佛能壮她的胆。人还是群居动物,有个伴儿心里踏实,这也是走到最后大多数中国家庭夫妻感情分崩却仍旧可以貌合的基本原因所在,或者有些家庭主妇跟自己的子女格外亲近,不见得心理变态,不能处理好分离或者彼此的角色,可能只是需要一段安的亲密关系,简言之,一个伴儿。
眼皮渐渐发重,直到被一个冗长而奇怪的梦吵醒,陈莫菲陡然间睁开双眼,客厅里的灯仍旧明晃晃,四周有喧嚣的电视声响,地上仍旧一片狼籍,她从沙发上摸起电话,看了下时间,竟然是下半夜两点多了,她想起来,厨房里有支碗还没洗,她刚刚吃泡面的碗,还有地板上那些脚印,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心里极度的不舒服,但是她却将身体更深的朝沙发里缩了缩,并且将脚也缩进沙发里。
灯也没关,电视也没关。
如果睡不着就起来,如果睡着了,一切等到第二天再说。
沙发里面的填弃物是海绵,越睡越热乎。没一刻,陈莫菲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做的梦零散而纷乱。
这一天晚上,流年一夜没合眼,他总是刚想盹一会儿,老太太便在那头用语焉不详的声音呼唤他,他便坐到她床前,握住她的手,但她面部显示出极大的痛苦来,且显然不愿意再像从前一样忍耐。
“流年。”她喊,然后抬起眼睛来看他,她头上缠满了白色纱布,头顶有个引流袋,鼻子里下了鼻饲管,这些东西都一定让她十分难过。她食指夹着一个夹子,护士告诉他时刻要监控老太太的生命指标,包括她的呼吸、心率、血压。
她血压不低,流年尚不能体会高血压会带给一个人怎样的觉受,而且她呼吸有时会停,并且她不睡觉,最痛苦难受的时候她便一声接一声哀嚎,那些声音把流年的心给揪起来。
流年想,原来人为了活着竟要遭这么大的罪。
此后许多年,流年看了一部话剧,那剧挺有名,主题也很鲜明,就是就这样就此死去,还是遭好多罪、受好多苦再死去。
这是个没有办法让人正视,也没有正解的在于人生的大哉问。
话剧的作者跟导演也没能给出最终的答案,旨在引发讨论或者思考。
但谁又能真正思考出这问题的答案来呢?
老太太痛苦挣扎,流年其实有些手足无措。看生病的亲人在床榻上缠绵受罪,感情浅还好,浅情深真正受不了。病苦,是你再爱一个人也没办法替他觉受的,这跟父母看子女有异曲同工之妙。父母看子女,见她跌得头破血流,却不能扶他一把,心里痛得什么似的,束手无策。
流年母亲的意识尚算清醒,还知道在难受的时候找大夫,大夫来看了一回,说也没别的办法,都是这样挺过来的。
流年就想,人生其实残忍的呀。跟这病一样一样,要挺过来,要能捱得过才好。
送走医生,他看见母亲的眼睛骨碌碌的乱转,他觉得那样的眼神让自己感到陌生,仿佛母亲被什么附体了,她抬眼紧盯流年,骂他不肖,让他再出去帮他找大夫,她是觉得太痛苦了,那痛苦她有些觉得捱不过,可是又只能捱,她希望有人给她救赎,医生是她唯一的希望。
然而她不知道医生也有太多解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