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个衰老而丑陋的老太婆,就像冰封的嫩江边上孤独的茅舍里,那些个佝偻着腰背缩成了一粒干瘪的葵花子的老女人,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春天的黑土地里。她曾无数次从梦里惊醒,长久地抚摸着自己丰满的胸脯和光滑的腹部;她会在半夜里起床,打开所有的灯,在镜子里端详自己的面孔,搜索着隐隐出现的眼袋和斑点;天亮时她昏沉沉从床上跳起后迅速醒,然后一遍遍做仰卧起坐再拿尺子量一遍腰围……
其实陶桃很清楚,她心里躲藏着一个叫做“恐惧”的幽灵。
这种恐惧不仅仅来自生命,而是来自女人的生命。
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无论从哪儿说起,都已是强弩之未了。在她的老家,过了三十岁的女人,已经开始在琢磨孩子将来的婚事了。可是陶桃至今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她曾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嫁,但她没有,因为她想把自己嫁得更好些。可惜当她做完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时,还没等戏开演,新一茬的女孩儿已经在逼迫她谢幕了。岁月流逝年龄渐长,女人的容貌却往反方向一路下滑,她的身体和宇宙时光,就像一匹同火车赛跑的马,距离越长越发捉襟见肘后力不足了。陶桃觉得身为女人真的是很不幸,三十岁以后的男人,正在一天天得到他们前半生拼搏所希望得到的一切,而女人呢,花容惨淡,资本锐减资产流失产品贬值,正在一天天丢失她们前半生积攒的一切。若是一个事业型的女人呢,陶桃已见得太多——几乎可以说,越是成功的女人,实际上恰恰离自己心里真正想要到达的目标越来越远。比如说爱情。
但陶桃不甘心。像陶桃这样走过那么多地方、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心气儿那么高的女人,绝不会像她老家的女人那样,听任白头发和皱纹像枯藤一般,把自己姣好的身体一年年缠死。陶桃拯救自己、挽回败局的决心,早在三十岁之前已经下定,她要用精料夜草把那匹马悉心喂养,然后把它送上飞机,从火车的头顶上越过去。陶桃绝不是目光短浅的普通女人,这一点,其实就连卓尔也是看不透的。
据说,京城的一家美容院,已经开始将面部的皮肤护理,扩展为全身呵护,把面膜变成了“体膜”,也就是在一个洒满了玫瑰花瓣的浴缸里沐浴后,用核桃杏仁西洋参芝麻蜂蜜和印度香料制成的特殊原料,敷在身体上,一边敷一边按摩,然后把一层塑料薄膜包裹在身上,让身体充分吸收养料。冲洗掉体膜原料后,美容师还要在人身上涂抹一种“原聚素”的纯植物精华,隔天再洗澡,全身的皮肤就能充分吸收养料,让身体变得像牛奶一样细腻白润。这种体膜的单价是一次八百元,陶桃打算最近就抽空儿去试试。还有一种面部注射用的美容液,四十八小时后能把脸上的皱纹统统消除,最近也是大爆冷门,虽说它也许仅仅只能维持四十八小时,但有的时候,48小时很可能就决定了女人的一生。
姐已经不声不响地为她做完了全套头部和肩背按摩,用手指按了按陶桃脸上的面膜说干是干了,卸不卸呢?陶桃闭着眼说再敷一会儿吧,时间长效果好些呢。姐刚要走开去,陶桃只听得邻床的卓尔重重地打了一个哈欠,伸出一条胳膊看手表,怪声怪气地对姐说到时间啦,你把f小姐请来快给我卸膜。
f小姐端着清水和海绵过来,开始为卓尔卸膜。过了一会儿,陶桃听见卓尔长长地出了口气,重重地翻身坐起来,嘀咕说唉,总算是做完了,可憋闷死我了。
卓尔下了床,开始梳理头发。陶桃也只好匆匆卸了膜洗净脸,因为她还需要费一点时间化妆,怕卓尔等得不耐烦。卓尔果然不停地在她旁边走来走去,似乎故意要制造一点压力给她。卓尔说陶桃你知道女人化妆的三十个禁忌是什么吗?
陶桃正涂眼影,不便说话,敷衍地摇摇头。卓尔一脸坏笑说那天我偶尔看了一张报纸,可惜30条禁忌我就记住了最后一条,那是小心眼影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