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的“夫称君子者,心无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者也。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乎矜尚;体亮心达者,情不系于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物情顺通,故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
掌笠自小习孔孟儒家,对老庄玄学没什么读列,自然也听不懂韩悦这段嵇康说,但那悠悠之声,缓而不顿,更像乐声流过般。望着他的背影,竟有些痴了。
“音可玄,画可玄,万物皆可玄。习名教之有为,法自然之无为,有为无为之间,自由出入,方可道也。”
“好一句音可玄,画可玄,万物皆可玄。说得妙,洛玔君,不如抚琴一曲吧。”有人提议,立刻被众人附和。
嵇康先生的一曲绝世《广陵散》世人皆知 ,不知传人韩公子琴技如何了。立刻有小道童抱了一把墨色古琴。韩悦再次向众人深施一礼,坐在琴前。众人轻声齐和“广陵散,广陵散,广陵散。”许久,又许久,未发一声,待众人正纳闷时,突然琴音骤响,如松沉而旷远,穿过众人飘向山间大地。一缕袅袅轻烟从他身前升起,堂内淡淡松香升起。 众人不禁纷纷一肘撑桌闭目侧听。散音缓缓,香烟淡淡,空山之中,如羽仙境。
琴声响了半晌,掌笠醉了半晌。忽听耳边有人轻轻惊呼,众人纷纷睁眼。不知何时,竟然有两只小鹿踱进了厅堂。“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是《鹿鸣》,洛川君方才弹的是《鹿鸣》,果真把鹿引来了。”众人惊叹。
好一个翩翩公子,只见他拂袖缓起,走到一只小鹿身前,低身抚了抚它的头,从袖中掏出什么摊在手里,小鹿低头去吃,另一只也凑过来。吃罢他拍了拍小鹿的头,轻声“去吧。”小鹿像听懂似的,转身一蹦一跳出了门。众人被这一幕惊得鸦雀无声。韩悦直起身子拱手无声。
掌笠也惊诧不已,今日今时的翩翩公子,与前日放浪不羁的醉酒少年简直山水之别,但哪一种都令人神醉。
无不散之宴,半月的清谈学会最后一日也结束了。众人簇簇,掌笠也随人流涌出堂门,望了望绵延的箕山残雪,竟有些流连。忽有一小道童上前拦住了他“掌先生吗?我家先生请掌先生前去做客?”掌笠一看不认识“你家先生是?”
“您去了便知。午后我去接您。”小童狡黠一笑,转身而去。掌笠纳闷地摇摇头。
忐忐然坐立不宁,不知这位先生是长是尊,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 抄起本书,拿起又放下。午时过了,未来。未时过了,依旧未来。申时过半,终于听见敲门声了。掌笠 起身,又坐下,心中不免有些慍恼。等敲门声响起第三次,他才打开门。
是午前那位小道童,他深揖到地“掌先生,我接迟了,莫怪。”掌笠不好直接发作,便说“日快沉了,做客有些晚了吧,要不改日再登门拜访。”小童笑了“掌先生恼了么?这晚了,正好夜宴啊。”说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掌笠当然还是想去的,毕竟好奇什么人邀约。
山路曲曲,不一会就到了箕山侧峰的一个院子,从正面山顶是看不到这里的。院门匾额上写着三个秀丽的行书“不莨处”。进了门已经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廊下,走近时那人半睁着眼看着他。韩洛川!
进门,落座,上茶,这位洛川君一声未出,就盯着掌笠看,看的他不自在至极。
上午堂上韩洛川是一身月白色道袍,现在已经换成了粉白的鹤氅,带子没有系上,随便露出里面白色中衣,这分明不是待客,而是家居嘛。比之掌笠的这身正蓝色学服,过于正式,他后悔选了这身。
不说话,不说话,还是不说话。“咳咳”他干咳了两声,想提示对方。但依旧没有反应。自己掌嘴打破僵局吧,又觉得太丢人,毕竟自己被邀而来,哪能被干在这里。